雨淋洗着她,你吐丝。
我在大树上,锯死掉的树杈。
这些事好像慢慢的,都能想起来。英儿最后说:“有五十次吧。都是我愿意的。”
一年过去了,我知道远远不止。
她看着自己微弱的体毛渐渐浓密起来了,说:都是你吧。我都想起来了,从来没有那么甜美,我从来没有那么甜美自如过,那时候我要的那么多,那么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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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实是个意外的事,
我们之间本来有一个梦想,一些模糊的渴望,但是从来没有想到我们的身体和欲望是如此的吻合。
她的轻巧给了我一种放肆的可能,一种男性的力量的炫耀,这是我在你面前所无法做的。
你无言的轻视,使我被羞愧和尊敬所节制。
我们就像生长在一起的树,在风中不停地摇,度过了整个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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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儿有回低低的问:在那边你敢吗?她是指这样。
我说:不敢。
她轻笑而不平地说:你就敢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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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第一次那么温和地看我,是在山顶小屋,眼里燃着烛火,她找了她的浪漫气氛,微红的空气,点着灯、我们的手握在一起。
她眼神明静,轻柔地仰倒,我抚摸她,心里是梦幻般真切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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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识她的时候,她穿海蓝的裙子,像小女孩似的在风中飞跑。也许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跑步的样子,上学的样子,但她蓝色的裙子确实像海水一样,在风中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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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她身后说话,看她一步步走着,裙衣不知怎么在飘动中变成白色。
我们在山间看见那片水了,是好几个人一起去的,石头在溪水中间交错,鱼躲在石头下。
你对我说,有人把你的鞋藏起来了。
我从来不担心她的思辩,有时她清晰之极,神经锐利。她谁也看不上,我担心她的身体,她的身体是敏感的,盲目的。
在她身体起伏的时候,一切都停止了。我似乎利用过这件事,为此感到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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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担心的事情就是这个,我们创造的那种生活、谈笑、相互的戏谑,对我的嘲笑,各种妙语的珠连,是一种永远不可替代的和谐的趣味。
是我们喜欢的,不可能有任何人能够代替的。但是她的身体却是盲目而脆弱的,像是一个篮子谁都能把它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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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像可以从任何一个地方开始,渐渐地变得隐秘而丰润。
当我的手沿着她的身体慢慢下滑的时候,心里就升起一种难以言状的爱怜。
那个柔和甜美的身体,好像一直在幽暗中蜷曲着,到处都是飘动的触觉。我应当守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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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指妻子),你不知道,你永远不知道,女孩和女孩有多么不同。
你不知道我担心的究竟是什么。我告诉你,你就笑。
可是英儿以为这是自然的事情。她有些当真地说:她需要一个星期至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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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那种敏感,在她那么恼恨伤心的时候、她的身体都会背叛她,自行其事。只要手游移下去、只要她不马上把你推开,那波动就会开始,哪怕是在睡眠中,那波动都会开始,扩展到全身。有时候我并无激情,只是试探性的想缓和某种情绪。或者只是想克服沉睡中的那种陌生的知觉,试探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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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儿更喜欢的一种情调,在有音乐的时候慢慢走来。
她一直在幻想着那种情调,时而沉浸在幻想中,时而又跌落下来,抱怨道:就知道脱姑娘家衣服,什么也不会。
她会忽然把我推开、使我心里生出对自己的嫌弃,我狂暴起来她倒屈从了,而且热烈地回应着。
她喜欢想象自己被捆绑,被抢到山上,她被更强大的身体所支配、摧毁,无望地哀吟着,更显出小女孩的柔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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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身体不能安宁下来。不是山里青幽幽的草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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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儿手上有一个苹果,
我的所有记忆都围绕着她,英儿就是因为这个,才游离开来。
在所有我看得见的夜里,她都不得安宁,她离开了我。
但我知道这是我的,日日夜夜我忍受着可怕的感觉,那直接的感触和影象不断出现,可怕极了。
当她抛弃了我的时候,我可以死,但是她的身体活着,我死不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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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儿甜极了,她最能引起我早年清晰的愿望。她留给我的,就像她从我这里拿走的一样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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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太像了,我们是两条毒蛇,出卖了彼此的宝贝,我们的牙相互咬着,鳞光闪闪发亮。我们如此相象,以至于彼此咬一口的时候,就是自己咬了自己。
她怎么能把我的动作给了别人呢。
英儿我不对你说,我隐约觉得你的身体有一个历史,有一些事情,但我不去问它。
我知道你很照顾自己的心,我的自尊心更强,也更脆弱。
我回避这件事,只会隐隐约约地想,就是有也请你不要告诉我,因为那清晰的刺会刺伤我,以至终生。
可是疑惑总是淡淡的,在第一个夜晚你给我,她像并不陌生。
你一下就开放了,这不是我准备好的事情。
我身体这样感觉着,但是我的心压住了这个感觉,我不许自己想这样或那样。我是爱你的,那一次你给我,让我感动。仅仅于此你就可以取我的生命。
(来源:顾城《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