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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满腹经纶,还能如何描写秋景?

2020-10-21 08:46:57 景色

没有满腹经纶,还能如何描写秋景?

作者 || 浪激天涯

秋色,仿佛已被写尽了,有高山一样的范文在先,再难遣词造句。

与其说难写不如说不知道如何写。与其说不知道如何写,不如说不知道如何感受与捕捉秋色划过心湖激起的涟漪上的微妙颤动。

那涟漪,动静极大,一眼便能看尽。既有,霜叶红于二月花及丹枫万叶碧云边的豪迈霸气,也有,西风吹老丹枫树及相思枫叶丹的落寞凄苍。

但豪迈与凄苍是对望的两个极端,这么扁窄的位置是预留给那些极有缘分的人的。其他大多数人都处在远离豪迈与凄苍、乏善可陈的中间带。如此平庸的境况可值得表达?该如何表达?

大江大河自有其天然摄人心魄的波澜壮阔,可以不赞美,然而怎么贬抑却也不能降低其壮阔。但,小溪呢?小雨点呢?小水潭呢?真的乏善可陈吗?

天下万物皆是独特的。平庸与辉煌,除了天赐的物理特点,更在于投射过去的目光的长度与宽度及细腻度。

一切都是心境的映射,于是都是相对的。

平庸也有美丽瞬间,辉煌也有不堪的场面。

差异就在于那微妙的颤动、从连绵的涟漪上反弹的光点。它可能是一个回眸、一个断句、也可能是某个场景的一瞬……这些跳动的斑斓会激活蛰伏在你心底、如雾如纱、稍纵即逝的情感精灵。抓住了就是你的独一无二的愉悦,就是你与自己的对白,如梦如幻,抓不住就是一片落寞将至的树叶、一阵扰人烦心的西风。 

今年完全没有“印第安之夏”。入秋以来的天像是穿孔了,一直有滴滴答答的雨水渗漏。看似扭扭捏捏的雨水却足够湿透你想出门的心境。这个周日却是难得的艳阳高照,心境也轻快敞亮了不少。朋友一声吆喝,回声一大片,一大群朋友浩浩荡荡去巴黎南郊坡地森林秋游。

彩叶翻飞层林尽染、五彩缤纷绵延婉转、七彩斑斓流光溢彩、如诗如画彩霞满山,这些形容秋色的词已被顺着、反着、颠来倒去地用,用得已像自留地里的瓜果一样圆润,随手摘来就是菜。

但是这些词我现在却用不上。还没到深秋,大多数的叶子正在深绿中享受:没有负累的从容、尊严而悠然地老去。只是偶尔一丛红、一抹黄不经意地泄露着绿林的衰微。

该来的挡不住,该去的留不稳。已有各种细微的色差在提示,秋天正顺应时间的意志,挥着彩带不慌不忙地靠过来、移过去。

季节自有其生命周期。经历了春天青涩的匆忙、夏日热烈的奔跑,到秋天卸下了满身包袱,不正是可以在成熟中缓慢下来,在闲适中享受阳光温柔的抚慰?在幸福恬淡的坦然中慷慨迎接冬的清寒。

季节如此,人不也同理吗?

一边上坡一边就感受到盈盈秋意,大片的深绿中间杂着如蝶飞舞的彩色斑点。

回望远处,仿佛就是一张巨大的乐谱,浅浅淡淡的各种颜色袅袅娜娜地踩着谱线,有的是落落大方的全音,有的是欲言又止的半音,高低错落各安其所。一只超自然的大手将它们由远及近依次推向你,一首崭新的曲子骤然响起,轻缓处如牧歌悠扬,急促点是命运交响。随着目光的移动,这些乐音又像手摇的老式唱机里的乐谱左右循环,一样的曲子却会带出不一样的乐感。

突然,一大片红不由分说地闯进眼睑,那么高亢那么张扬,仿佛不安分的火焰。这便是最早昭告“秋来了”的五叶地锦。说它是秋天的宠儿一点不过分,初秋就露出黄红杂糅的异质。到现在的深红,更像竭力掏心掏肺的呐喊,不依不饶地让你承认秋天到了。这个季节走在路上,不时会遇见一缕一缕嫣红的五叶地锦,或挂在树枝上、或攀在篱笆上,只要你愿意,它就是来和你交谈的一个个热情的友人。量变到一定程度就是质变。像眼前这样一大片红欢天喜地附着在墙面上,它们就是一团呼呼炙烈的火焰,让你不敢靠近的同时又悄悄抛出致命的诱惑,让你不由自主地走向它。它们的数量已大到不可与之倾心交谈了,只剩惊叹与欣赏。

如果细看,每片叶子的红也是各不相同的。那些细微的差别正是它们各自独到的特点,唯有慢慢细品才能得其况味。

面对同样的秋色,有人欢欣,有人伤怀,皆因各自看见的不过是自己的内心投影。

陌生的景色更易触动一个人内心潜沉的记忆。某些向往在陌生处被激发,某些伤怀在陌生处被唤醒。

这些景色为我还原的记忆非常拥挤。不仅仅有秋的记忆,似乎春夏秋冬不分先后齐齐地都涌了上来。当然涌动也是有层次的,此刻挤在最前面的还是捡板栗的画面。

那时还是学生,在巴黎西郊一家公司实习,火车之后再乘公车,公车站就在森林边上。这个森林里有成片的板栗树,一到秋天,满地都是板栗。等车时,顺便捡一把。

那时还不习惯有东西可随便捡,感觉特别新奇,印象也就特别深刻。

板栗好捡却不好剥皮。各种听来的方法都试过了,没有什么奇迹。那些年有耐心慢慢剥。后来渐渐地失去耐心,不再特意去捡了。这几年偶尔徒步碰上就顺手捡几粒解馋。

(到底,与板栗的缘分未尽。今年居然找到最好用的剥壳方法了。

一个朋友家有一棵很大的板栗树。板栗皮再难剥,但自家的东西总归不忍全丢掉。听她抱怨剥皮难时,另一个朋友支了一招:板栗切十字口,烤箱215°C烤15分钟,趁热剥。

两个朋友试了,有效,说是目前为止的最好用的方法。原本不以为然的我就有点好奇了。

刚好这天走过的森林路边有板栗,于是就捡了一捧。回家一试,果然不错。果仁出壳率大约60%,很有点小惊喜。于是举一反三试着改良:改变切口位置,加高温度到230°C……试了几次后,最好的效果是果仁出壳率超过80%,很容易剥开,但总有几粒的内衣扒不掉。这个效果已经很喜人了。有了这样的剥壳率,捡板栗也许又会成为出游主题。)

记忆还在循环,不觉就到了山顶。山顶上建于11世纪的军事堡垒只剩下几个破败的高大墙面,静静地显示出当年的威严。

17世纪时,与莫里哀齐名的剧作家让·拉辛(Jean Racine,1639-1699)曾在此监工堡垒里碉楼的改建。旁边的五公里徒步路线就叫让·拉辛路。

徒步路线的尽头是一个杨森派(Jansénisme)修道院(l’abbaye de Port-Royal des Champs)。杨森派与加尔文派相似,不受罗马教皇待见。修道院现在只剩下废墟了。

回程路上误入一片森林,结果捡了不少蘑菇。朋友认识这蘑菇,因我从没吃过,心里不免忐忑不敢试,但采的过程很兴奋。

这样的秋游,眼福口福都是七彩艳福,哪有伤怀的理由?哪有伤怀的间隙?

层林尽染时,我们能不再来赏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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