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倚在阳台栏杆上,望着夕阳在金红色的彩霞里缓缓滚动。
它像被光晕包裹的火球,一点点沉向远处阴暗的地平线。
那金边闪闪的轮廓烧得通红,偶尔迸出几缕炽热的火星,洒在天际。
随着暮色渐浓,原本被余晖染得暖融融的远处楼层,棱角慢慢柔和下来。
这么美的夕阳,如果让我借夕阳表达点什么,我只会赞叹好美,太美了,没有任何新意。
纳兰性德写夕阳“一半残阳下小楼,朱帘斜控软金钩。倚阑无绪不能愁。
有个盈盈骑马过,薄妆浅黛亦风流。见人羞涩却回头”。
他借一缕斜阳、一隅小楼、一个骑马经过的浅妆女子,就将那瞬心的微澜写得透彻入骨。
这等笔力,我自是难及。
不如学学现代作家笔下的夕阳,迟子建老师在《渐行渐近的夕阳》中便写得极动人。
她写夕阳:每至黄昏,天气允许,我总要去公园散步一小时。夏天太阳落得迟,也落得久长,西边天涌动的深深浅浅的晚霞,忽而堆积起来,像一炉金红的火;忽而又四处飞溅,像泣血的泪滴。
当我迎着落日行走时,常被它晃得睁不开眼,一副半梦半醒的模样;而与它背行时,夕阳就是架在肩头的探照灯,照得脚下金光灿灿。
夕阳中总能看见各色鸟儿,在树林和滩地间,飞起落下。常见的是仿佛穿着黑白修身衣的长尾巴喜鹊,还有就是相貌平平的麻雀了。麻雀在此时喜欢聚集在一棵大树上,热烈地叫,好像开会讨论着什么。有时我起了顽皮,会悄悄走过去一摇树身,让它们散会。
你以为她只是在写夕阳吗?不是的。她把对逝去爱人的念想,悄悄织进了夕阳的光影里——有悲伤,却从不是沉底的悲戚。
她轻缓道出的那句:“谁最终不是向着夕阳去呢,时间长短而已。因为八九十年,在宇宙的时间中,不过一瞬。”
连写作时的夕阳,都被她记下了不同模样:我夏天在群力外滩公园散步时,感觉夕阳那么遥远,可到了深秋,初稿完成,夕阳因为雄浑,显得无比大,有股逼视你的力量,仿佛离我很近的样子。
这时我喜欢背对它行走,在凝结了霜雪的路上,有一团天火拂照,脊背不会特别凉
董卿曾在节目中哽咽评价迟子建老师的文字:“从未有哪位作家,能让我如此卸下心防,任泪水肆意流淌。”
确实,她的文字里满是夕阳般的色彩——有离别时的沉黑,有日常的浅粉,有晚霞的金与红,总能把生活的无常与痛楚,悄悄揉进暖光里。
如今再倚着阳台栏杆看夕阳,我忽然懂了:写夕阳从不是只描那抹金红,而是要让景里藏着情,让情裹着烟火气。
你可以写夕阳把楼道的台阶染暖时,听见楼下熟悉的脚步声,那是等着归家之人的雀跃。
也可以写晚风卷着余晖掠过窗台时,对逝去亲人的思念。
就像我经常会对着夕阳,忍不住想去了远方的爷爷奶奶。
他们一定相遇了,希望他们过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