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春天,我回到老家温州乐清。村子里,绿树环绕青瓦粉墙,总会看见燕子在屋檐下衔泥筑窝。在一片呢喃声中,它们那黑色的羽毛闪着金光,剪刀尾有力地修剪着春风。老家的人们都喜欢燕子,视它们为“福鸟”,尽管燕子的粪便有点讨厌,但老人们看到燕子在自家做窝都乐滋滋的。
我家的堂前檐下,有个燕子窝,一对燕子飞来飞去勤快地营造着这个“家”。忽然有一天,那只母燕子在窝里不出去了,奶奶说它在孵小燕子。果然!小燕子出生后才两三天,便迫不及待地探出脑袋,张开乳黄色的嘴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而它们的母亲却又在空中、田野里飞来飞去,回来时口中叼着虫子,然后喂给张大嘴的宝宝吃,接着又飞走了。
九岁的弟弟也喜欢小燕子,常常仰着头,睁大眼望着小燕子,觉得挺好玩,忍不住想到近处看看。他叫嚷着要爬梯子看,但长辈们是不允许他这么做的,他只能m起脚尖,努力地伸长脖子看个老半天。一次,他对我说:“姐,我们用竹竿把燕子窝捅下来吧!”“不行!”我告诉他燕子是益鸟,好好的窝捅下来干吗?这是不允许的,从而一巴掌拍死了他那蠢蠢欲动的“好奇心”。
可那巴掌拍得不够透彻。第二天早上,弟弟手持一根很长的竹竿,风风火火地跑来对我说:“姐,燕子窝被我捅下来了,快去看!”我吃了一惊,看着他荡漾着喜悦的小脸,我的心凉了。我冲出屋外,廊下燕子窝的残骸闯入眼帘,还有四只奄奄一息的雏燕。它们的身子是粉红色的,肚皮薄薄的,隐约看见青色的内脏,它们还在呼吸,身子也一起一伏的。怎么办?燕子窝毁了,这些小燕子不可能饲养了,我严厉地让弟弟好好看看这些可怜的小燕子,它们的生命越来越微弱。
这时,一阵尖锐的燕子呢喃声响起,小燕子的母亲回来了。它看见原本完好的窝不见了,便凄厉地鸣叫起来。更让它伤心的是,它的孩子们,那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这些惹人爱的小生灵不久前还张大嘴等着它的,现在都去哪儿了?它再一次飞了出去,一边悲哀地叫唤飞翔。过了近一个时辰,我和弟弟眼睁睁地看着四只雏燕先后停止了呼吸。我狠狠地训斥弟弟,不该残酷伤害这些小生命,弟弟难过地垂下了头。我把小燕子放在燕窝的残骸中,双手捧起,让弟弟在屋后的桑树下挖了个坑,把小燕子埋了。
回到堂屋,看见那只母燕还在檐前徘徊——这可怜的母亲,像在期待奇迹出现!接着它又一次飞了出去,飞得更高,叫得更响。在那暮春的天空中,黑色的身影让我感到刺眼;那呼唤的声音凄惨地在天空中回荡,那是一个母亲最无法承受的痛苦!看,它又折回来了,在屋檐下盘旋,鸣叫。
我感到天气阴沉沉的,我让弟弟看那母燕在屋檐下盘旋的身影,让他听燕子凄切的鸣声,瞧瞧他制造了怎样的一场燕子的劫难。他又一次难过地垂下了头。我知道,弟弟才九岁不懂事,但他应该有一颗善良的心。这沉重的忏悔会对他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