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菜记》
说起冬天,忽然想到北方的白菜。
白菜很普通,俗名“黄芽菜”“大白菜”,然看到古人形容白菜“白茎如雪叶如裙”时,这句还真不假,雪白的菜茎,叶子可不就像少女的绿裙。每一棵长好的白菜,绿盈盈的,一水水的挺立在地里,如在舞台上表演舞蹈的少女般喜人,只不过这舞台是厚实的大地,聚光灯就是太阳和满天的星星了,这派头它们喜欢。
别看普通的白菜不起眼,竟让很多文人津津乐道。
李渔说过“菜中第一品,食之可忘肉味”的黄芽菜,估计是它。
《红楼梦》里也提到那么一次南方菜,“火肉白菜汤”在87回里,且不说高鹗懂不懂南方的食谱,配不配黛玉的那碗江米粥,白菜还是入了红楼食谱里去。
还有沈三白,竟把白菜当成盆景“黄芽菜心,其白如玉,取大小五七枝,用沙土植长方盆内,以炭代石,黑白分明,颇有意思。”烟火之外寻觅精神愉悦之乐,是他和芸娘的最擅长的可爱之处。
鲁迅的《藤野先生》一文也提到过白菜,换个地方,名字就变得高雅了,美其名曰“龙舌兰”。如我们这里的“扫帚梅”,生长在高原上名字就好听多了,名曰:格桑花。读着这名字,一种美好的喜悦就从心底生发出来。
曾国藩写过“鸡鸭汤煮萝卜白菜,远胜满汉筵席二十四味”,齐白石看后补充道:“余谓文正公此语犹有富贵气。不若冬笋白菜,不借他味,满汉筵席真不如也。”齐白石也是喜欢白菜的,还配有诗句锦上添花。有图有趣,入生活,入哲理。齐白石画三枚柿子,一颗白菜,题名《清白传世图》。在齐老那里柿子白菜不但能吃,竟也蕴含了清白于世的做人道理。
白菜入了文人的眼,让人对它刮目相看,百姓的烟火生活是真离不开它。
俗话说“百菜不如白菜”。清炒熬炖都成,解渴利尿通肠胃。在北方,新鲜蔬菜少,漫长的冬天人们更离不开白菜。冬天白菜都被搬进家里,储存在哪儿呢?当然是窖里。小时候秋将末,要入冬了,在乡下人们一车车从地里往家拉,每家都在菜园子里挖个大窖,“最喜严冬好储存,家家户户窖中藏”。至于这窖应该也没有多大,储存的白菜够七八口人吃到来年春末,即是吃到明年四五月,这样看来应该也不小。
想到装白菜的窖,就不由自主地就会常常想起村里一户杨姓人家的儿子,年长我几岁,应该叫哥哥,大人们在给窖最后弄顶棚运土时,不料窖塌了,他正站在窖上,瞬间就被土埋在下面,村子不大,一家有事儿,一声张就都跑来救人,当时我也跑来看,心揪揪着,总担心挖土的铁锹碰着他的头,他妈妈在边上哭得晕了几次后,我也陪着掉泪,老天有眼,人被找到,身上也没伤,被人抬出来后放在地上,不一会儿就睁开眼睛,站起来走动了,着实让人大大地虚惊一场。不用大人嘱咐,后来就再也不敢在有窖的地方走,生怕掉进去。
窖里是存新鲜白菜,在房子里家家还腌制一大缸白菜,过一段时间就成了酸菜,酸菜可汆肉片,可包饺子,可炒肉丝,可涮火锅……翠花上酸菜喽。好家伙,酸菜怎么吃都好吃。
北方冬天人还爱吃粘豆包,那就必是离不开酸菜汤的了。不知为啥,若是不喝酸菜汤,得,必是烧心,也就是胃里会反酸水。现在豆包吃得少了,酸菜汤也就不怎么喝了。我酸菜少吃,但爱吃白菜蘸酱,佐以葱蒜,若再吃烧茄子一搭配,米饭便不控制了,吃到撑了为止。
姐有一次请我吃白菜卷肉。做法精致,工序复杂,把菜白先用水焯一下,变软,为了让它有劲道。肉剁成肉泥,放进各种佐料,调成如包饺子的那种肉馅,焯好的白菜包肉,用牙签穿透固定好,摆成盘,放到屉上去蒸十五分钟,不时有香气钻出来,跑进鼻孔,十五分钟后就可以上桌了,我吃得谨慎,总觉它需要花费的时间功夫太多,必须要细品,咀嚼其味。好东西要慢慢吃。
如今入了冬,一天比一天冷。想起小时候冬日里天冷后偶尔会吃火锅的情景。很少涮羊肉,火锅材料主要就是白菜、土豆,那时土豆多,有一窖呢,不怕吃。有冻豆腐、干豆腐,锅里的水沸腾前,父亲调好酱,酱里有蒜末葱末姜末腐乳,还把黄豆炒熟了撒在里面,水热滚着,土豆、白菜豆腐等放进去,白菜夹进去一会儿就可以吃了,母亲总是把涮好的菜分给我们,看着我们吃,她和父亲等下一拨。父亲调的酱香,涮好的白菜土豆吃起来也有了好滋味。是晚上,桌子上点着“洋灯”,屋子不太亮,一家人围着锅坐,外面虽然很冷,屋子里氤氲着热气却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