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哥哥的文章丨那年夏天
文 | 云痴百合
又逢夏天。
在我的记忆中，夏天里发生的故事总是令人难忘，而童年里那年夏天发生的事，经常在我脑海里清晰地展现。
记得童年时，我虽不常去姥姥家小住，但是却最喜欢她家的院子。姥姥家的院子坐落在一个两面环水的地方，院子的后面和东面都是水坑，屋后的水坑边，被勤劳的姥姥栽上了一种叫“臭鸡蛋”的植物，其实这是一种全身长满刺的藤蔓植物，结的果实有点像黄色的小橘子，有鸡蛋大小，故称“臭鸡蛋”。（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它叫铁篱寨，又名臭鸡蛋，学名为构橘，各地均有栽培。）
臭鸡蛋能吃，最主要的是气味好闻，那是一种珍贵的药材特有的味道，让我如今都非常想念。记得不管我们是否在它成熟的时候去，姥姥总会给我们留下几个让我们吃。不过，我是不喜欢吃那种东西的，总是嫌它太酸涩，使劲闻过它的气味之后，再悄悄地扔掉。
我最喜欢吃姥姥留给我们的梨和枣。姥姥家的院子里有两棵大枣树，一棵树上结的枣很甜，一棵树上结的大，却不够甜，姥姥总是把最甜的留给我们。而那棵梨树却长在屋后的水坑边，树身一直弯到水坑的上面 。每逢梨成熟的季节，哥哥和表弟，还有邻居家年龄相仿的小伙伴们，会相约爬到树上摘梨吃。
哥哥总是不让我爬树，因为树下面就是水坑，而不甘心的我会拿木棍之类的东西，砸向离我最近的那个梨，却总是眼睁睁地看着它落入水里，而无可奈何。所以每次我都要眼巴巴地看了半天，等他们在树上吃够了，下来给我捎带几个，而哥哥留给我的，总是最大最甜的，让我感觉很幸福，觉得没有白等一场。
那年夏天，因为父母忙于生计，无暇顾及已经放暑假的我们，就又把我和哥哥送到了姥姥家，只留下妹妹让奶奶照顾。那年夏天的雨水特别多，姥姥院子东边的水坑已经满了，和隔了一条窄窄小路的南边的大水坑连在了一起，甚至偶尔可以看见这个水坑里的鱼，跳跃着往那个水坑里去。
而我要走那条小路时，总是不敢一个人，要让舅舅拉着我的手慢慢趟水过去。水已经漫过我的小腿，有时还会感觉有小鱼在我的脚边游过，待我伸手去摸时，它总是飞快地游开；而舅舅或者哥哥，还有那些小伙伴们，拿着自制的小网子在水中的小路上慢慢趟过来趟过去，有时会顺便捉到一条大鱼，让我们晚上可以喝上一顿美味的鱼汤。
过了小路往北边走，路过几户人家，就来到了一条小河边，那是我们最喜欢去玩的地方，因为哥哥喜欢在河边钓鱼，而我喜欢看哥哥钓鱼。那一天，我们又来到小河边，同行的还有和我年龄相仿的小伙伴，我不记得她们的名字了，其中最小的是一个不到两岁的小女孩，由她的姐姐们看护，她们的家就在小河的旁边。
连续几天的大雨，使河面变宽，河水很深并缓缓向东流动，河对岸是一望无际的碧绿的玉米地，我出神地望着河水，一切是那样的宁静美好。
就在那几个小女孩，在河边尽情玩耍的时候，最小的女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掉进了河里，在水面上漂浮着，她的大姐毫不犹豫地跳下河里去拉她，但是没有够着女孩，河水一下子漫过了她大姐的头顶，我只看见她的一头黑发在河面上浮动，形势万分危急。
她的二姐看见了，也立即下水去拉她的大姐，而她也渐渐要淹没于水中……我吓得目瞪口呆，看着这突然发生的一幕，竟忘记了大声喊叫，让大人们来帮忙。
正在不远处钓鱼的哥哥见此情景，扔下手中的钓鱼竿，跑过来帮忙。哥哥不会游泳，他不敢直接跳下河，正好看到河边有一棵刚栽的小树苗，哥哥就一只手环抱着小树，一只手努力向前伸，够向离河边最近的女孩，下半身也很快被河水淹没，但终于抓住了她的手。
而此时小女孩的大姐也正憋着一口气走向河心，拉住了正在河中心漂浮着、一边蹬腿一边哇哇哭叫的小女孩的衣服。哥哥只比她们大了两三岁，一下子把她们姐妹三人都拉上来，是很不容易的。于是哥哥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脸憋得通红，一边紧紧抱着小树，一边紧紧拉着她们姐妹三人，毫不松手，直到她们一个一个走上岸，完全脱离了危险。
整个救人的过程，前后不过几分钟时间，走在河中心、被水淹没的大姐上了岸，一下子大哭起来，虽然她会憋气，但也吐出来很多水，这时才惊动了远处的大人们，纷纷赶来，带自己家的孩子回去。而哥哥累得一下子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舅舅也赶来了，看着那棵若不经风的小树苗，又看看哥哥被树皮擦伤的胳膊，吓出了一身冷汗，拉起我们回家，跟姥姥说了事情的经过。
姥姥听后是又心疼又后怕，顺手拿起一样东西，就开始抽打哥哥的屁股，嘴里唠叨着：“我让你赛（顽皮）！我让你本事大！你不会叫大人帮忙吗？我今天打你，就是让你长长记性……”哥哥一边挨打一边偷笑，觉得自己一下子救了几个人很是骄傲；而我猜，姥姥打人不过是装装样子，吓唬吓唬哥哥，根本不疼。但就因为这件事，我们不得不被舅舅送回了家，说是姥姥的命令。
那年夏天，我好像是八岁左右，而哥哥才不过十二岁，让我至今想不明白但庆幸的是：那个不到两岁的小孩，为什么在河水里面一直漂浮着而没有沉下去，佩服她的姐姐始终不放弃，更敬佩哥哥奋不顾身、舍己救人的精神。
后来听说，那三个女孩她们全家人，一起拿着礼品到姥姥家表示感谢，想想也是，若不是善良勇敢的哥哥毫不犹豫，及时出手相救，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那个夏天过后，哥哥的形象在我心目中更加高大起来，一向崇拜他的我，从此对他更是言听计从。而这件看似小事，却一下子救了她们姐妹几人的善举，在姥姥所在的那个村子里，一直被传为佳话。如今，姥姥姥爷虽已过世，但每次再去舅舅家，长辈们依然记得此事，而小河边，我亲眼目睹的一幕幕往事，便再次清晰地展现眼前。
……
我猛然间想起，哥哥几年前的夏天已经离我们而去，从此，无论父母和我们有多么想念，都再也见不上他一面，我顿时心如刀割，瞬间再次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