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子的脚略微落了地。
摘自 金宇澄—《繁花》
小阿姨说,看来,我加一只炖蛋,还是不够的,让我再找。大伯说,随便的。小阿姨说,下次来吃饭,阿哥帮帮忙,先打一只传呼电话好吧,让阿妹预 先,也有个准备。大伯有点尴尬。阿宝说,广播里讲,西哈努克又到北京了。大伯伯看看周围, 轻声说,听到新闻了,这个大老倌,世界第一享福人,讲起来亡国之君,逃到中国,会吃会用, 耳朵像菩萨,手拿一双象牙筷,吃到东来吃到西,吃啥也不凭票,点名高级西餐,一般是西冷 牛排,香煎小羊肉,奶油葡国鸡,煽洋葱汤,煽蜗牛,中餐名堂,就更多了,雅一点,比如“金粉 滑金条”,小毛说,啥。大伯咽一口馋唾说,就是虾籽蹄筋,炖到豆腐一样,比如“西湖莼菜羹”, 人世第一羹,玉皇大帝最喜欢,真叫是滑,鲜,比如“金银蹄”,火腿蹄炖鲜蹄,“荷叶粉蒸肉”,上 好五花肉,凭户口肉票,根本买不到,切块加料腌透,浑身滚满炒得喷香糯米粉,荷叶裹紧,上 笼蒸透,“扁口八宝”,扁口就是鸭子,肚皮里八宝,十八宝,样样名堂,全部到位。
摘自 朱自清—《冬天》
说起冬天,忽然想到豆腐。是一“小洋锅”(铝锅)白煮豆腐,热腾腾的。水滚着,像 好些鱼眼睛,一小块一小块豆腐养在里面,嫩而滑,仿佛反穿的白狐大衣。锅在“洋炉子” (煤油不打气炉)上,和炉子都熏得乌黑乌黑,越显出豆腐的白。这是晚上,屋子老了,虽 点着“洋灯”,也还是阴暗。围着桌子坐的是父亲跟我们哥儿三个。“洋炉子”太高了,父 亲得常常站起来,微微地仰着脸,觑着眼睛,从氤氲的热气里伸进筷子,夹起豆腐,一一地 放在我们的酱油碟里。我们有时也自己动手,但炉子实在太高了,总还是坐享其成的多。这 并不是吃饭,只是玩儿。父亲说晚上冷,吃了大家暖和些。我们都喜欢这种白水豆腐;一上 桌就眼巴巴望着那锅,等着那热气,等着热气里从父亲筷子上掉下来的豆腐。
摘自 雷抒雁—《麦天》
男人虽然不再耍镰费胳膊,毕竟还是五黄六月,头顶一团火球,身上汗珠子擦了又出。早晨起个大早,白天累一天,晚上一碰枕头跌进梦乡,摇不醒叫不应。麦天的日子,累人的日子。心疼丈夫,这些天,妻子得把饭食做可口。先是锅盔、面,只两顿,男人说:吃不进去,有些汤水便好。女人另想法子,买些精肉,配上黄花木耳菠菜豆腐,做成酸酸辣辣的臊子;然后,使出看家的本领,把面和硬揉匀擀薄切细,如同俗语说的:“薄如纸细如线,下到锅里莲花转”。一碗香喷喷的臊子面端给男人,看着他三口五口一碗,吸得滋滋溜溜响,女人心里别提多舒坦。改目,又变了花样,割一把鲜鲜嫩嫩的水芹菜,在瓷盆里泡成酸菜酸汤。再将那芹菜切碎,配了油、葱花在锅里一炒,酸汤一并倒进去,烧滚放凉,细白的面条浇上这酸菜汤,叫浆水面,热天吃了,落汗下火。男人吃完一老碗又一老碗,嘴里吱咂有声,身上却硬是不出汗,你说怪不!
新麦入囤,满屋子都是麦香、馒头香、锅盔香。忙了一季子的男人,长剌剌躺在炕上,望着麦囤,嘴里哼着秦腔。想啥?啥都不想,忙活了一年身子脑子都该歇歇了。偶一抬头,望见窗外,黑云腾朦,淅淅沥沥落下雨点来,睡意便水一般弥漫上来。
摘自 余华—《许三观卖血记》
猪肝先是切成片,很小的片,然后放到一只碗里,放上一些盐,放上生粉,生粉让猪肝鲜嫩,再放上半盅黄酒,黄酒让猪肝有酒香,再放上切好的葱丝,等锅里的油一冒烟,把猪肝倒进油锅,炒一下,炒两下,炒三下……”“炒四下……炒五下……炒六下。”一乐,二乐,三乐接着许三观的话,一人跟着炒了一下,许三观立刻制止他们:“不,只能炒三下,炒到第四下就老了,第五下就硬了,第六下那就咬不动了,三下以后赶紧把猪肝倒出来。这时候不忙吃,先给自己斟上二两黄酒,先喝一口黄酒,黄酒从喉咙里下去时热乎乎的,就像是用热毛巾洗脸一样,黄酒先把肠子洗干净了,然后再拿起一双筷子,夹一片猪肝放进嘴里……这可是神仙过的日子……”屋子里吞口水的声音这时是又响成一片,许三观说:“这爆炒猪肝是我的菜,一乐,二乐,三乐,还有你许玉兰,你们都在吞口水,你们都在抢我的菜吃。”说着许三观高兴地哈哈大笑起来,他说:“今天我过生日,大家都来尝尝我的爆炒猪肝吧。
摘自 居伊·德·莫泊桑—《羊脂球》
她首先从提篮里取出一只陶质的小盆子,一只细巧的银杯子,随后一只很大的瓦钵子,那里面盛着两只切开了的子鸡,四面满是胶冻,后来旁人又看见提篮里还有好些包着的好东西,蛋糕,水果,甜食,这一切食物是为三天的旅行而预备的,使人简直可以不必和客店里的厨房打交道。在这些食物包裹之间还伸着四只酒瓶的颈子。她取了子鸡一只翅膀斯斯文文同着小面包吃,小面包就是在诺曼底被人叫做“摄政王”的那一种。
所有的眼光都向她射过来了,不久香味散开了,它增强了人的嗅觉,使得人的嘴里浸出大量的口水,而同时腮骨的耳朵底下发生一阵疼痛的收缩。几个贵妇人对这个“姑娘”的轻视变得更猛烈了,那简直像是一种嫉妒心,要弄死她,或者把她连着银杯子和提篮以及种种食品都扔到车子底下的雪里去。
不过鸟老板却用眼睛死死盯着那只盛子鸡的瓦钵子。他说:“真好哟,这位夫人从前比我们考虑得周到。有些人素来是什么都会想到的。”她抬头向着他说:“您可是想吃一点,先生?从早上饿到现在是够得受的。”他欠一欠身子:“说句真心话。我不拒绝,我再也受不住了。打仗的时候是打仗的样子,可对,夫人?”末后,他向周围用眼光归了一圈接着说:“在这样一种时候,遇见有人为自己帮忙是很快活的。”他带了一张报纸,现在为了不至于弄脏裤子就把它打开铺在两只膝头上,接着再从口袋里取出一柄永不离身的小刀,扳开它用尖子挑着一只满是亮晶晶的胶冻的鸡腿,他用牙齿咬开了它,再带着一阵很明显的满意来咀嚼,使得车子里起了一阵伤心的长叹
许多的文学作品里面都有一些描写食物的精彩文字片段, 这些片段总能把读者带到书本里面感受里面的场景人和事物。这也是人们喜欢阅读的一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