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每一座城市都有那么一条河流,对于这座城市而言,它既是建设的推动者、文明的见证者,也是现代工业的受害者。从河流的角度去看一座城市,既可以讲述这个城市与河流相依存的历史,也可以透过今天我们对待河流的态度,映照出城市将来发展的轨迹。
大沽河是青岛历史不可跳过的一章。
虽然发源地不在青岛,但从北到南一路南下的大沽河,却长期滋润和丰沛着青岛的莱西、平度、即墨、胶州和城阳。大沽河有着青岛“母亲河”的美誉,亦被视为这座城市的“动脉”。
2012年2月8日,青岛重启对大沽河的治理,这也是青岛治河史上的最大工程。它不再只承担防洪的功用,它要构筑的是一个生态旅游、农业发展和城乡统筹共同推进的新“姑水”(大沽河古称)。
过去,青岛人的生活离不开大沽河。将来,大沽河对于青岛和生活在这座城市的人们而言,更加不可或缺。
虽然发源地不在青岛,但从北到南一路南下的大沽河,却长期滋润和丰沛着青岛的莱西、平度、即墨、胶州和城阳,有着青岛“母亲河”的美誉,亦被视为这座城市的“动脉”。
讲述一座城市,要从哪里开始诉说?河流就是一个源头。
一条河之于一座城市,是时间最深处的记忆。当城市历经沧海桑田,河流依然安静地流淌,或清澈或浑浊,或荣或枯,它始终充当着这座城市的见证者,讲诉着这座城市的昨天、今天和明天。“一个丰富的城市文明,会不断地以这条河流作为一个中心点,发展出文化的年轮。”(蒋勋《美的曙光》)
当人们形容青岛的欧陆风情、红瓦绿树、碧海蓝天的时候,他们的着眼点在于那片海。是那片海,给城市着上了颜色。依托港口的优势,青岛也迅速变身为一座现代化的都市。可要说起这座城市的过去,说起它城市版图的延展,说起这座城市内在的性格和区域文明的特色,人们往往会提起大沽河,这条被青岛人称之为“母亲河”的河流。
干渴的青岛
“青岛犹如一位当代夸父。渴欲得饮,先饮崂山水库,不足;再饮大沽河,不足;再饮大沽河地下水,不足;再饮莱西县产芝水库,不足;再饮平度县尹府水库,还是不足。”当年,青岛记者徐昆源曾在《干渴的青岛》中这样描述青岛的干渴。
如果说碧蓝的大海是青岛的外衣,那么干涸的土地就像这座城市裸露的肌体。每到冬春的干旱季节,缺水的麦田一片枯黄,鲜有绿色。
如利物浦由一个小渔村发展成为一个世界性的港口城市一样,青岛最早也只是一个小渔村。青岛“因港兴市”,这个城市经济的发展固然离不开优越的区位和优良的港口,但人们却很少知道青岛城市地图的延展,一直追随着河流的脚步。
青岛是个缺水的城市。多年以来,其平均水资源总量仅为22.1亿立方米,人均占有量约312立方米,仅占全国平均值的12%,也远低于国际公认的500立方米的绝对缺水水平。河流对于这座城市,是不可或缺的。
20世纪60—70年代,青岛因为连年干旱,曾多次发生供水危机,居民用水限量,部分工厂也因此停产。为此,青岛四处寻找水源,从海泊河到李村河,再到大沽河,青岛的区域规划也随之扩展至胶南、即墨,以及平度、莱西。对水源的渴求,形成了今天青岛的区域版图。
青岛人称大沽河为“母亲河”,它是青岛的脐带。这条发源于烟台招远阜山的河流,是胶东半岛最大的河流,从莱西进入青岛,流经莱西、平度、即墨、胶州、城阳五市(区),在胶州码头村南注入胶州湾。大沽河干流全长179.9公里,流域总面积6131.3平方公里,在青岛市域内的干流长度约为140公里,流域面积约4781平方公里,约占青岛市域总面积的45%。大沽河就像青岛的大动脉,与其他支流共同供养着青岛这个躯体。
近30年来,大沽河平均年径流总量3.83亿立方米。有14条较大支流,辖区内建有2座大型水库、7座中型水库,总库容7.32亿立方米。流域内地表水、地下水总供水能力为1.83亿立方米(供水保证率95%)。这条充沛的水源,一度为一直缺水、寻水的青岛缓解了干渴。
但城市经济的发展,特别是工农业用水的需求,更加剧了青岛的水危机。大旱也一度使得大沽河断流,崂山水库几近干涸。在1968年至1983年,大旱的青岛虽然先后四次实施引水应急工程,但缺水的现实依然困扰这个面朝大海的城市最基本的用水需求。
“市民排长龙,工厂机器停,老少三辈一盆水,剩下留着冲厕用。”当地人曾这样形容上世纪80年代之前青岛缺水的现状。据相关媒体报道,1981年,青岛遭遇百年不遇的大旱,降水量只有339毫米,全市72家企业因缺水不得不停产或半停产,每名市民每天的水供应量是30斤,每月不能超过半吨。
到哪里去寻找充足的水源?“当时我们千方百计找水自救,凡是有条件能引来的水,都通过工程尽快把水引来,有人甚至提议租船去上海长江口运水来青岛。”青岛的水危机,使得许多青岛人找了一辈子水,天天跟水打交道,这一切直到引黄济青工程的实施。
1986年4月15日,引黄济青工程在桃源河开工;1989年11月25日,工程建成通水;1989年12月9日,青岛市民喝上了黄河水。
因为通常都是冬季引水,3月的棘洪滩水库碧波荡漾,水量充足。作为引黄济青工程的惟一调蓄水库,水库的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目前水库的库容是1.46亿立方米,日供水量约为20万立方米,可以满足青岛市区50%以上的居民用水。自1989年棘洪滩水库通水以来,青岛没有再出现过因干旱而引发的供水不足。
在此后的20多年里,青岛虽然暂时缓解了水危机,可要让这座城市不再那么干渴,一个棘洪滩水库是不够的,黄河的断流也会不时地影响对青岛的供水。因此,基于现有的水源条件,青岛显然应把大沽河利用起来,而不是让它静静地躺在城市的记忆里⋯⋯
2012年2月8日,青岛市大沽河治理工程启动。这是青岛治河史上规模最大、周期最长、档次最高的综合性基础建设项目。
把岸还给河流
“当一条河从人们的身边流过,人们都会为它命名。”所以,俄罗斯人称黑龙江为阿穆尔河。澜沧江流出中国之后,被人们称为湄公河,湄公河在越南的入海河段又被当地人称为九龙江。
每个城市几乎都有这么一条河流,它穿城而过,滋养经济,孕育文明。台北是从淡水河发展起来的,上海的发展有着苏州河的哺育。人们喜欢把与城市紧密相连,哺育其成长的河流,称为母亲河。
青岛的母亲河就是大沽河,人们又称它为“姑水”。“江边上总有故事在流传”,“姑水”与一个美丽的爱情传说有关,也让大沽河平添了许多文化色彩。人们也许不熟知这个传说的美丽寓意,但人们却能切实感受到这条河流的变化。
因为流淌着大沽河、小沽河和五沽河,水源充沛,土地肥沃,莱西的店埠镇有着“膏腴桃花乡”的美誉。住过这里的80后年轻人依然清晰地记得,他们小时候经常去河流交汇的地方玩耍,“那个时候的水是长流的,水草茂盛,我们都在那里抓鱼。现在基本都断流了,即使有水的地方,鱼也很少了,有的地方污染得也很厉害。”
想必波兰诗人密茨凯维支对这样的场景并不陌生,他在诗歌《致聂门河》里写道:“那黄金时代的水流哪里去了?/我曾在河边玩耍,我也曾滑过水面。/⋯⋯聂门河啊,那水源哪里去了?/它给了我这样的希望的梦和幸福。/哪里是我的前程万里的儿时?/哪里是我的友人?我只徒然地关注!/哪里是我的曾在水中照影的洛拉?/一切都去了,我的眼泪又怎能留住?”
2012年年初,国家海洋局发布了2011年第四季度海洋环境信息,在对37条入海河流断面水质的监测中,有29条入海河流水质在第Ⅳ类(人体不可直接接触用水)以下,比例高达78%,其中18条入海河流水质连农田都无法灌溉。
河流的文明带来了繁盛的城市,可居于城市的人们却只能在回忆里找寻河流的影子,这是城市的悲哀,还是河流的悲哀?
在早期的农业社会,肥沃的土壤一定在河流的两岸。因为农业的发展,最离不开充沛的水源灌溉。在莱西,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要看富不富,就看孙(孙受镇)店(店埠镇)朴(朴木镇)。”因为这三个镇有农业发展的水源保障,农民的生活水平要远好于其他乡镇。
对于以农业发展为主的城镇而言,河流两岸因为易于灌溉,农业化程度相对较高,其经济发展水平也往往好于其他地方。青岛市农委副主任孙念梅告诉记者,现在大沽河两岸的灌溉水平就好于其他地方,这次大沽河治理工程,也将进一步扩大沿河两岸的辐射范围,将在原先的基础上向两岸各延展辐射1000米,甚至更大的范围,这也将进一步提升区域经济发展的水平。
青岛农业“北果南菜”,自2007年以来,在大沽河流域建立了优质蔬菜、果品两个百万亩示范区。但孙念梅认为,在设施农业方面,“与寿光相比,他们那里设施农业遍地都是,而我们普及程度还不够高。”目前,制约青岛现代农业发展的因素,主要集中在基础设施配套水平有待提高、特色优势农产品聚集度不高、农业生产的组织化程度低、产业化水平低等方面。孙念梅认为,青岛农业可以借助大沽河的治理,通过实施“八大工程”,建设“80个特色农业产业园”,重点建设“十大现代农业示范园”,从而完善基础设施建设,调整产业结构,发展特色农业、设施农业、规模农业、休闲农业,建设现代农业产业聚集带。
大沽河沿岸居民的生活需要一条清澈的大沽河,农业的发展也需要把岸还给河流。
大沽河的新使命
“当城市渐渐向工商发展,河流就常常被遗忘在角落。”上海的发展就付出了苏州河美丽的代价,如诗歌《苏州河》所写的那样:“苏州河见证了上海民族工业的发展,承受了工业文明的苦难。”工业化的进程让曾经美丽的苏州河,只出现在过去的影像和老人们残存的记忆里。还好这一切因为1998年,苏州河环境综合整治工程的启动,重现了她的美丽。
大沽河在老一辈人眼中,曾经是他们生活的依赖。可随着它的功能日渐衰退,它也脱离了当下年轻人的视线。许多青岛的年轻人并不知道,他所生活的城市还有一条大沽河,更不知道,这条河流曾在这个年轻城市的成长里留下过怎样深刻的痕迹。那些曾经盛极一时的莱西提线木偶戏、平度古岘等沿河流域文化,也都逐渐被遗忘,甚至消失在人们的生活中。
2012年2月8日,青岛市大沽河治理工程启动。这是青岛治河史上规模最大、周期最长、档次最高的综合性基础建设项目。这次大规模的治理启动,让大沽河重新回到了青岛人民的视线之中。
大沽河的治理,最早可以追溯到明朝万历年间,其后虽经历过明清、民国和新中国成立后数十次治理。但却依然面临着河道防洪能力较差,地表水拦蓄不足,个别河段水质受到污染,两岸城镇化水平不高,以及道路交通体系不够完善等问题。在以往,防洪几乎是惟一的治理目标。而“此次治理大沽河,不再是防洪、清障、蓄水等‘老三样’了,而是包括水利工程、道路交通工程、景观园林工程、农业开发工程、沿河镇、村整合开发的一系列治理改造。”虽然提高河道的防洪能力,依然是此次治理的首要目标,部分河道的防洪标准也将提升至五十年一遇,但却更加突出了水生态建设和环境保护。
近代以来,由于陆路交通的发达,城市对水运的依赖减小,河流的功用日渐衰退。工业经济的发展、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城市人口的急速膨胀,以及城市对数字经济的过分看重,加剧了河流污染的进程。自新中国成立之后,我国城市由消费型城市向生产型城市转化的特征,又使得城市对河流疏浚的重视要超过对于河流污染的治理。而“1980 年后的改革开放为中国城市的发展带来了活力,消费不再被视为奢靡腐朽之标志,城市也不再被视为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的孳生地”( 南京大学社会学系教授周晓虹:《国家、市场与社会:秦淮河污染治理的多维动因》),同时伴随旅游业等第三产业的兴起,城市对河流的治理,在防洪排涝的基本治理功能之外,开始向生态侧重。周晓虹认为,这是国内河流治理从上世纪80年代之后,由当初的防洪、泄洪、排涝、引水、航运,到开始注重改善城市水系生态环境质量的重要推动力。而这也同样可以用来解释,此次大沽河治理较之以往有所不同的原因。
“先是水利部门,通过实施堤防工程填筑堤防、整治河槽、穿堤建筑物,通过梯级拦蓄工程新建蓄水拦河闸(坝)、加固和改造已有拦河坝。然后是公路部门,通过堤顶路和桥梁工程建设,实现坝路一体化。最后是绿化部门,通过河道景观绿化,改善水环境,发展生态旅游。”莱西市大沽河综合治理指挥部工程科科长刘锋吉,向记者详细介绍了工程实施的大体步骤。莱西段堤防工程共划定了19个标段,每个标段控制长度约5公里。目前,第15标段是莱西市公开招投标的第6、8、15、16四个标段中,开始施工的第一个标段。记者在施工现场看到,目前的施工还主要集中在清理路障,而这也正是莱西段治理的重点和难点。
“(整个工程)建成后,堤坝顶宽12米,双向两车道,将直通胶州湾。”站在正施工的堤坝上,记者通过刘锋吉的描述,想像得出未来这条直通大沽河入海口的大道,将给沿岸城镇的农业产业化和居民生活所带来的交通便利。
按照《青岛市大沽河流域保护与空间利用总体规划》,大沽河的目标是要建成贯穿南北的防洪绿色安全屏障、旅游休闲健身的自然生态景观长廊、现代高效生态农业发展的聚集带、滨河特色小城镇与新农村建设示范区。所以,大沽河的治理也意在推进城乡统筹。
青岛南强北弱,“青岛越往南越像欧洲,越往北越像非洲”,这形象概括了青岛沿岸城镇发展的不均衡。而按照“城市、特色镇、新型农村社区”的规划布局,未来,胶州市李哥庄镇将成为新兴工业重镇和旅游度假基地,平度市南村镇将发展成为集旅游度假、商贸物流、加工制造为一体的现代化小城市。莱西南墅镇、店埠镇、日庄镇,平度云山镇、仁兆镇、古岘镇,即墨的移风店镇、七级镇,以及城阳河套街道办事处也都将依托大沽河的生态规划,发展生态旅游产业。
“三区五湖九湿地、绿道连通十五点、二十四桥跨两岸、二十五闸水相连”。河口湿地旅游区、莱西湖生态观光旅游区、故城文化及田园生态旅游区组成的三大滨河旅游区,莱西湖、青山湖、东湖、桃源湖、棘洪滩水库五大湖泊,海口湿地保护区、桃源河口湿地、流浩河口湿地等九大湿地,产芝水库滨湖节点、青山湖风景区节点、入海口及城阳滨河节点等15个旅游节点,跨河两岸新建或改建的24座桥梁,以及上下游要建设的25座拦河闸坝,构筑起一条全新的大沽河。这条绿色中轴,既是青岛市域城乡统筹的“核心中轴”,也被誉为是未来青岛的“绿色脊梁”。
“洪畅、堤固、水清、岸绿、景美、人和”,当一条重新充满生机和活力的绿色大沽河的愿景,从一张规划图纸被搬进现实,大沽河也便在未来青岛的版图里,开始有了新的使命。